吃法菜，比的是鹅肝

似乎在露台顶着星光吃酒，比之室内包厢新鲜。当然，我以为甚是，那时候恰好在夏天，福楼的露台上，陈列了许多绿色的热带植物，艺术造型的桌椅，与前来品饮的情侣组合成一道东方的马赛风情。

我对法国文化素有好感，主要是儿时喜欢雨果、司汤达和罗曼•罗兰的小说，一直也对波尔多的葡萄酿制品感冒，以至听到马赛曲也是畅快淋漓。对大仲马、小仲马及巴尔扎克不甚喜欢，盖因教科书将他们吹得过于悬乎，《人间喜剧》能成人世间的大百科全书？然而，法国人的鉴赏力总是拔萃的呢，鲁迅的小说《阿Q正传》一翻译到法国，法国人就惊呼：呵呵，巴黎城满大街跑着阿Q。我相信法国热爱酿酒及绘画以外，还喜欢革命。革命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呢，它足可比鹅肝。

在福楼吃鹅肝，便是就着法国文化一道往下咽。那次跟一汽大众公司的朋友讨论驾驶速腾考察的计划，没多一会儿就转移到法国的美食文化，田红以东道主的身份，很客气地给我们各自上了一份面包片加鹅肝，这样一半是绵软，一半是酥脆，一半是鹅肝的肝香，一半是麦子的焦香……这是法国人喜欢的。

吃法菜，比的是鹅肝，我深刻地相信这一点。你的鹅肝味道好，就是十分道地的法国馆子。接下来吃鹅肝，我就不等田红给上了，自己取了鹅肝，也不配面包片，悠悠地含在口里慢慢地感觉。大凡被称之为好吃佬的人，都有这种爱好，就是细心地去体会人家的美食，并且猜出它的调料或烹饪工艺来。于是，我问田红，你的福楼的鹅肝是纯粹的鹅肝么？田红说，是纯粹的鹅肝打制。我再细品一遍，说，我感觉加了一种果子，而且可能是蔷薇科的果子。田红说，我吃了十年了，一直是当作纯粹的鹅肝吃的，不可能加了果子。于是，她当即要喊厨师长来。

我劝阻了田红，因为我觉得还有大众公司两个朋友在场，这种当场验证的事情，人多场合不太适宜。过了一会儿，大众公司两个朋友有事走了，剩下我和田红两个人慢慢吃慢慢聊，田红还是忍不住，喊来了厨师长。厨师长比较年轻，可能只有30岁左右，瘦，很精干的法国人，红脸，尖下颌，戴着一顶船形白厨师帽。田红用法语给我们介绍了以后，就问起他鹅肝的成份。结果是，田红跳了起来。我问怎么回事？田红道，厨师长说，在鹅肝里加了一点红果子的酒。

于是，我很理直气壮地吃起桌上的主菜，地中海鱼煲。田红有些激动，脸色泛红，这样就美丽而妩媚起来。她知道我在做生态考察，就讲了她在法国马赛家里的事情，她家的别墅后面，有一片树林，会有狐狸及鸟儿在那里生活，她的先生很喜欢那些野鸟。马赛的海风很暖，动物总是招人喜欢。接着田红又跟我介绍了一些福楼的传统，她说福楼在巴黎就有20家分店，也是最早进入北京的法国馆子，到2009年正好有十年。十年的光阴，从一位旅法的年轻女学生，到现在成为一个法国菜系加法国文化在北京的代表人物，我觉得这样的人生真的是一个梦，艰辛又美丽。我则是在一种获得了品味美食的快感之后，离开了福楼的灯火，细小的北京夏夜的风，吹拂着露台上的植物，这是最后一眼的印象，而吃法菜的人，却正在热火朝天地运动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