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找不到的凤凰城
凤凰城夜景
对凤凰的最初印象源于一些由来已久的或恬淡或跃动的文字。及至到了那里,面前摊开的完全是一幅新鲜画卷:沱河清丽,山林苍翠。依山而建的古城密致、蜿蜒,高低起伏。然而,走街串巷时,你便会发现,古城已被商店、酒肆覆盖。那些小说、杂文中描绘的风骨,恐怕只有拨开这些鳞次栉比的招牌,从细处寻觅,或者,依靠想象。
到凤凰的时候正是八月的一个下午。湘西的骄阳不依不饶地炙烤,晒化了走街串巷的欲望,掳走了漫步古城的闲情。于是,决定先去这里的名人故居看看,稍稍钩沉凤凰的历史。
最先去到的是陈宝箴曾经居住过的老宅。陈宝箴家族一门三代四位大家,走出十多位文化名人,被称为“中国的文化贵族”。其中最为耀眼的当属史学家陈寅恪。老宅的建筑是经过修葺和大规模加建的。老宅内陈列着陈家人的遗物,用照片和文字记录着这户人家的生活轨迹。
因为急切地想看大画家黄永玉自建的“夺翠楼”,我便来到了沱江边上,打算坐船远观这座房子。到南华山脚下,就看到了这座老式牌坊建筑依山而建,高高耸立于沱江的一个拐弯处,雅致而不失豪气。撑船师傅说,“这大概是凤凰飞檐最多的楼”。更难得的,这座新修“豪宅”与周围的老宅在风格上浑然一体,并不显突兀。
“夺翠楼”的一个“夺”字,带着些霸气,让人想到这座楼大概是要将满城秀色一网打尽的。偏偏这里因属黄家私宅,并不对外开放。登高望远的愿望落空,心中不免落下遗憾。怀想起黄永玉在自述中对凤凰乐此不疲、津津有味的描述。想到,对于漂泊了大半生的文艺家来说,对故土的景致总会有些贪婪。何况,他的故乡又镶嵌于山水,出落得如此明丽。
白天的游览中,沱河是最令人倾心的地方。河上泛着波光,河水清澈而阴凉。掬一捧水,能缓释炎热,感受炎夏的小小清凉。小船摇摇晃晃地在水中划出一道弧线。两岸立着的密密麻麻的带有民族风味的老宅子慢慢向我们靠近。船行经的一段,能见到一小排吊脚楼。房子底下撑着一根根细细的木柱,然而,这木柱现在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仅仅是一种传统的表征。河边的这些老宅如今都已改作酒馆、旅店,店主为它们起了一个个或朴实,或时髦甚而有些古怪的名字。这些名字制作的标牌悬在沱河两岸,各有风味,能触发人不少联想。泛舟沱河,能看到的不仅有两岸密致的房屋,还有盛夏时节的茵茵绿意、河边洗衣的男男女女、岸边摆着小摊的商贩。
上岸之后,已近傍晚。白天的酷热消散,夕阳和晚霞映在河水里,应和着两边房舍与树木的倒影。我离开河边,走到古城的街道上,这才定下心来,想要细细触摸这座城的肌理。
在这个闻名遐迩的旅游区早已是家家门前店。生活的角角落落已经被商业浸没。路边坐着的是卖湘绣或做花环的老妈妈、卖各路时髦物件的女子。街上的店铺售卖着这里的诸多特产。姜糖店恐怕是数量最多的,大都自称是百年老号。血粑鸭是凤凰的一道名菜,也是随处可见。血粑是鸭血与糯米放在一起制成的一种食物。用血粑与鸭子一起烹煮,就做成了血粑鸭。此外还有湘西的特色,比如,苗银、苗家腊肉、腌萝卜等等。一些苗银店会让一名工匠坐在门口敲敲打打,制作银器,旁边总有三五游客稍稍驻足。
晚饭之后,天已擦黑。夜幕抚平了这里白天的面目,隐去了青山,将古城带去了另一个世界。灰色的牌楼式建筑现在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装扮了起来,相互掺杂,映在水中,晕染开来。还有一群年轻人在沱河边上放许愿灯,流光溢彩,在水里飘散开去。街边的茶馆酒吧总有人引吭高歌,高声大笑。逛街购物的人则挤满街道,逼得我每前行几步都必须侧一下身子。夜晚的凤凰有些丽江的影子,雀跃无比。
姜糖店也派出了表演手艺的人,以吸引顾客。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在一根挂着一大团姜糖的铁棍前,赤裸上身,前俯后仰地将姜糖奋力拉长再挂上去。就是这样的周而复始,姜糖才被调匀了。最后,把糖一点点扯细、掐断、甩出。甩到店内的桌子上,里面的人便默契地接住,放在桌上,把这长条掰成几小块。待姜糖少许冷却之后,便可装入包装袋中。我买了这里的姜糖,甜而辣,混合着浓郁的生姜味和麦芽糖微微的焦香。
古城中心的广场上,有表演者穿戴苗族服饰载歌载舞,鼓乐齐鸣。霓虹灯簇拥处,“蓝印花布”、“湘绣”、“苗银”的字样时隐时现。甚至,那两个曾经深藏在湘西苗寨的传奇:“赶尸”与“蛊”,也被镶上了霓虹灯条,闪闪烁烁。
在这个时代,凤凰的商业化明显是顺势而为。只是,书中的凤凰将永远尘封,这里的生活气息也被逼退。即使是登上“夺翠楼”,黄永玉想要拾起他的乡梦,恐怕也要依靠细细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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