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性格不适宜做演员。可能人性解放不彻底,演戏时不是完全能够放得开,有的时候只能顶着上。而且我不善于跟更多的人交流,特别是采访,谈工作还好,要问平时的兴趣或者爱好,我可能答几下就不能再答了。谁会总想着自己是个什么人？而且天天说自己是一个挺傻的事。我们以前受的教育,或者对职业的认识也好,很多时候都说如果你能隐藏在角色的背后,那是你成功的一部分。我觉得这是挺荣耀的一个事,就是你在角色的背后。

　　在电视剧《生死线》里,廖凡出演共产党员欧阳山川,去江西做宣传时,主持人问他在这部戏里演什么角色？廖凡严肃认真地回答:我演的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共产党员。主持人一秒钟都没停顿地追问:什么时候叛变的？
　　廖凡近几年演了些阴暗、变态、痞气的角色,“演了一回茄子,紫色的就都找上来了。”这些“紫色”的机会应该和廖凡那张有个性、不大众的脸息息相关,有人说廖凡的脸不具有亲和力,让人有距离感。“也许是大学时观察生活落下的毛病,我总喜欢在一边观察别人,好像一个镜头一样,所以有时候大家突然回头看我,我会在那儿木呆呆地瞪着人看。”
　　细想想,廖凡可是当年偶像剧《北京深秋故事》和《将爱情进行到底》里的小生,为此受到追捧后却被赵宝刚警告“不能总想着走小生这条路”。这话对当时的廖凡来说是一种打击,“难道我的人生就到这儿了？”后来明白了赵宝刚的话是告诉他演戏不能靠外形,要想着去挖掘自己的潜力,要有所突破。廖凡总结自己这几年所走的,是从主流形象到边缘形象的转变。
　　廖凡说演员这条路其实很艰辛,但这个职业能带给他精神上的支持,“一个演员的成熟需要长时间磨练,我做这行12年,现在才感觉脱离了学校的稚气。人的阅历和对世界的认知在不同时间是不一样的,以前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弥补自己的不足。每个人都有梦想,我的梦想很虚,说不出具体的东西,只有尝试不同的角色,避免重复,每次尽量找到更新一些的感觉。以前我演都市青年比较多,因为个性中缺乏力量的东西,所以后来我有意识地选择鲁莽、力量型或者是坏人的角色。另外,我本身也受到形象的局限,但我不介意,反而觉得应该通过各种准备去加强可塑性。外形改变不了,唯一能改变的是你的气质。”
　　当时因为外形,编剧兰晓龙并不看好廖凡出演欧阳山川,戏拍完后,兰晓龙心悦诚服,“他的表演妩媚,是一种精神上的迷人。”

　　我只活在我的世界里
　　HisLife:你刚拍完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里面几位主角都是华语界顶级的演员,你觉得大演员和小演员的根本区别在哪？
　　廖凡:很多演员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没有了那种该有的工作状态,就是份内该做的事都不做了。更多的大演员依旧恪守着一个演员对于这个职业的尊敬,一直都保持着一种认真的工作状态。比如葛优老师,在那候场、对词、走戏、默戏,我问过他这个习惯保持多少年了？他说,“我就这样,我要忘掉这个东西,好象就觉得对这个职业不尊敬了,会觉得不踏实。”
　　HisLife:这点你做得如何？
　　廖凡:我觉得还行。有时候可能忘了,但是看到有的人时刻还在那保持着,就会提醒自己。人在获得一点小胜利后很容易膨胀,很容易忘了你该干嘛。
　　HisLife:有人总结你的角色形象,演鲁莽的都市青年和坏人比较多,就算演好人也都有点痞气。
　　廖凡:大家老喜欢用好坏来评判一个角色,是一个挺简单的方法。其实人挺复杂的,应该是善恶并存的吧。比如说你演过那种健康形象,但是演多了以后,会觉得好像缺少了点什么东西,就想换一种方式,或者换一种角度去做。比如《生死线》里的欧阳山川,他还是会有点小自私,自己跑跑神儿,得空的时候讽刺讽刺人。就是尽量往正常人那去演吧。不像我们小时候看到的英雄,没有任何缺点,那样演起来也挺累的,看起来大家也会排斥,觉得不真实。

　　HisLife:有人说你是美男背后的金牌绿叶,你觉得这是一种赞美吗？
　　廖凡:我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会这么说。可能有很多曾经跟我同时出发的人,他们已经在我之前达到了一个大家认可的位置,到了主角的位置。可我每次演戏的时候,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没觉得我演的比任何人差,而且我在演的时候,从来就觉得自己是男一号。
　　HisLife:你现在已经是男一号了,已经冲到一线了,你关注过身后的绿叶吗？
　　廖凡:没有。我只是主演过一两个戏而已,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而且你只能做得比以前更费劲,因为还得带着一帮人走呢。而且一线不一线的这些其实是别人看你,跟你自己看自己没什么太多关系。你觉得自己每次都演得这么好,每次都把自己的角色当成一号演,完了你还老演不上一号,人家还老说你不火……我就没为这个特别着急、烦恼过。要是那么容易被别人左右,我早就不干这行了。单纯从技术层面来说,除了个别角色我演得很一般,剩下的基本上我都觉得我是演得最好的。
　　HisLife:这样表达不怕被说成狂妄？
　　廖凡:这没什么狂妄的吧？这是我的自信,当然大家认不认可就不由你了。这跟别人的判断没关系。
　　HisLife:你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廖凡:对,有很多年我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大概两年前我想,我很少和别人去做更深入的交流,或者是我的世界可能只有这么大,我只活在我的世界里面。但是我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还能够活下去,很不容易了已经。
　　HisLife:你身边的朋友没有告诉你,你这样活着风险很大吗？
　　廖凡:他们是不断在提醒我和打击我。


　　我最想演我自己
　　HisLife:你说自己在演戏时,经常用笨方法去接近角色。
　　廖凡:我是干过那种事,为了接近角色瘦弱疲惫的状态而不睡觉。它其实是一个很好玩的尝试,如果你有机会那么去做的话,是很有趣的。创作的时候有很多状态,有时候你不用笨办法的话,很难达到那样的状态。如果你技术好你就不用去熬夜、去折腾,你就去直接演就完了。
　　HisLife:有那样的演员吗？
　　廖凡:肯定有,我心目中理想的演员就是那样的。因为表演是一个骗术,它是一种催眠,先把自己催眠了,然后再去催眠别人。技术好的应该能够做到一种状态,就是他完全都没有动心,但是你哭了,或者是你笑了。技术不好的时候,还得自己先特别高兴,然后你跟着我笑了。
　　HisLife:哪种角色对你诱惑比较大？
　　廖凡:我自己。因为你演的别人其实里面都有自己,但是你平时可能没有机会去表达出来。比如说欧阳山川,我心里有英雄情结,但是现实中做不到。我身边有很多朋友都是编剧,我一直努力尝试想让他们写一个关于我的剧本,他们都不稀罕写我。

　　HisLife:你接戏不多,挑剔？
　　廖凡:有的时候是。我只演我喜欢的、有兴趣的角色,所以我接戏很少。以前没法挑,是因为没有挑选的权利,这是很现实的嘛。后来觉得也不用什么戏都接,觉得没什么劲就别去演了,挺浪费生命的,还不如好好生活,得空儿看两本书,或者高兴就行了。
　　HisLife:你就没有为了钱而接戏的时候吗？
　　廖凡:那肯定有。本来那是一个你很有兴趣去做的事,后来变成是完全为了养家糊口、为了生存去干的事,会觉得挺无聊的。
　　HisLife:人生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的。
　　廖凡:知道是这样,就还不如让自己高兴地活着呢。
　　HisLife:还房贷不是一个现实而且特大的问题吗？你不会被这些现实困扰吗？
　　廖凡:不是一个特大的问题。大概是2004、2005年,当我租住在一个特别普通的居民楼时,我曾经想过钱的问题,没钱买房子,钱都花了。我总是觉得反正挣的钱不是很多,干嘛不把它花掉呢？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老了
　　HisLife:你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吗？
　　廖凡:我不愿意知道。当你知道你的优势在哪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变成一种卖弄。
　　HisLife:演员是被动的,在等待机会的日子里,你焦虑吗？
　　廖凡:以前不焦虑,现在稍微有一点。因为没有以前那么有活力了,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老了,有种紧迫感。大概是在我2006年买房子后,我拍戏时膝盖撞在一个凳子上了,当时也没注意,那时我还挺年轻的,冬天老耍单儿,不穿秋裤,过了一个冬天就完全行动不便了,检查结果是不可恢复,只能静养,我突然觉得,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去工作了,更不用说像以前那样去踢足球、打篮球、在冰上滑单排什么的。行动不便,走路经常会卡住,阴天下雨就会疼,当时挺失落的。后来觉得这事儿已经这样了,就这样吧。

　　HisLife:有过不得志的感觉吗？
　　廖凡:有过。应该是工作几年之后。不着急是说这事早晚都得轮上我,不得志是怎么它就会迟迟不来呢？挺矛盾的。因为准备的过程那么漫长,你又时刻要保持着一个热的状态。也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演,但是没怀疑过这个职业,我准备演很久很久呢。因为不会干别的,所以就不用怀疑了,你干的这个事应该是用一辈子来做的。到那个时候你才能说我所有的作品和我的一生结合起来它是一个完整的东西,你怎么可能说我十年就成了呢？但是做梦的时候会有焦虑,其实那是一种潜在的焦虑。


　　我没有归属感
　　HisLife:听说你在拍《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时压力很大,是因为有裸戏吗？
　　廖凡:这是一部分。这是我跟刘奋斗导演第二次合作,我们觉得第一次的合作还是很成功的,我们想如何再往上走一步,所以大家压力很大,就是期待得太多,结果陷入到一个状态中不能自拔,你每天都在琢磨这个事。反而我们第一次合作是很轻松的,就跟玩儿似的把这事给办了,办得还挺漂亮。后来就说咱们认真点吧,结果一下认真过头了。甚至拍完这个戏,有一段时间我都不想去拍戏了,身心都累着了。
　　HisLife:演裸戏,会跟自己较劲吗？
　　廖凡:不会。最后结束那场戏是有一天下午在海滩拍的,要架一个灯在海里边,除了剧组,海边没别人,我鼓动大家说机会难得,都脱了吧,多难得回归自然啊,然后所有的男性大概二三十人吧都光着。

　　HisLife:演员是个四海为家的职业状态,你有安全感吗？
　　廖凡:没有。而且没有归属感,就是说到哪你都觉得自己是外来的,比如说你出生在湖南,在上海上学你是外来的,当你回家的时候发现你还是外来的。然后在北京待了很久,你觉得这个城市好像跟你有点关系,但过了几年之后,你发现这个城市好象又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你老在不断换地方。但是你又对下一次的旅行充满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