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和世界杯以后 　　作为南非世界杯的预演，2009年联合会杯获得了国际足联的赞誉，南非人认为他们获得了第一步的成功。 　　决赛在埃利斯公园球场举行，这里靠近约翰内斯堡中心商业区，大部分企业搬到桑顿新区之后，这里成为犯罪高发地。为避免球迷直接在市中心疏散可能造成的混乱，主办方在市郊设立4个大型停车场，球迷们先到达那里，然后乘坐免费大巴或小巴前往球场，随车进入球场周围的封闭区域，赛后沿相同路线返回。 　　事实证明，约堡市对这种国际体育大赛，作为一种“非惯常生活状态”适应良好。没有发生揣测中的动乱，市民表现了巨大热情，官方组织水平值得称赞。 　　从获得世界杯主办权开始，南非就为修建赛场，解决住宿、交通、安全以及环保问题，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9座主办城市到处可见新动土的工地。 2010年国际足联对南非世界杯的准备审查后，表示满意。 　　南非在2010年世界杯上押了大宝，尽管对它的质疑不断，但是，南非知道，这是让它重返世界版图、赢得世界关注和尊重的重要节点。正如南非旅游局亚太区域经理白文博所说，世界杯将向世界证明南非。 　　2009年G8会议上，意大利提出，希望把G8集团扩大为G14，让南非和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5国加入。这一建议不一定会被G8其他成员国听取。但无论如何，这凸显了南非在全球经济体中日渐重要。 　　而国际上已有关于视窗五国（VISTA）的舆论。所谓视窗五国，指的是幅员略小、在区域政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国家，包括越南、印尼、南非、土耳其和阿根廷。研究指出：VISTA五国将不逊于金砖四国，未来50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将成长28倍，超越七大工业国，成为全球经济新火车头。 　　一个叫做“品牌南非 ——南非国际促进会(IMC)”、直属于总统府的机构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一说法，因为它的上进心比这要更进一步。南非营造的国家品牌的目标是：希望在 2025年左右能够进入世界国家的“超级联赛”。而较近的一个目标是进入“金砖四国”行列，将“金砖（Bric）”变成“金砖沙（Bric-SA）” （SA是南非的缩写）。 　　世界杯无疑将为南非留下遗产，比如一系列基础设施，但能否真正促进经济社会发展进程，南非需要从世界杯有限的时空维度中跳脱出来，去温习历史和预习未来。 　　要宽恕，不要复仇 　　尽管那时南非尚未和中国建交，但在种族隔离时期到过南非的人，会惊叹于它的文明发达程度，一些大城市甚至比欧美还要漂亮。那时的南非，是白人治下的国家，黑人不被允许进入城市安家。社会矛盾尖锐的同时，经济获得奇迹式的增长。 　　据统计，1932年到1972年（南非1940年代开始实行种族隔离政策），平均每7.4年GDP就会翻一番。刻板印象中，南非的经济主要靠金矿，实际上它近几十年的经济发展主要靠制造业推动。1960年代，南非制造业超过其他各种产业之和，成为非洲唯一真正工业化的国家。 　　但是以上成绩付出了高昂代价。为经济发展做出关键贡献的是黑人廉价劳动力，以及利于白人圈地的土地制度，实际是打压黑人的利益而为白人谋求利益。 　　关于黑人在种族隔离时期遭受的悲惨，除了南非国内的大小博物馆，从许多电影里也可以回顾到。《第九区》是其中最新上市的文本。尽管它是好莱坞的科幻片，但是没有人看不出它影射的是什么。 　　种族隔离时代各种歧视和限制黑人的法律匪夷所思。黑人不允许进入城市定居，进城打工者每次必须出示通行证。但黑人利用各种缝隙，还是在城市建立起各种聚居区，成为城市中的贫民区。政府因此在约堡城外划出一块土地，让流动工人居住。这就是著名的“索韦托”(Soweto)。它指的是“西南镇区（South West Town）”，然而也暗指黑人的命运：So Where To（那么我们去哪儿呢）？显然，他们无处可去。大屠杀和“被自杀”事件频繁发生。 　　解除种族隔离是人类的一次胜利。但这同时意味着，新的更大的考验来了：要不要清算和审判？ 　　南非以非洲传统的“班图（Ubuntu）”精神，成功解决了这个问题。很难找到与Ubuntu对应的词，它意味着所有人都是绑在一起的，一个ubuntu 的人慷慨友善，而远离愤怒和仇恨。宽恕，而不是复仇，让南非避免了种族隔离终结后可能随之而来的大屠杀。 　　1991年曼德拉出狱当选总统。总统就职仪式上，他当众介绍了在罗本岛监狱时的3名看守并向他们致敬，而这些人，曾在过去27年，对他施行过虐待。 　　图图大主教领导下的“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在种族隔离结束后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他们让受害者在听证会上陈述各自的经历，确认残酷的事实后，由受害者宽恕犯罪者。电台用11种语言转播实况，几乎全民都卷入了进来。 　　假如不是这样，南非也有可能变成另外一番景象。肯尼亚独立时对白人肆意报复、1960年代的比属刚果、1990年代的卢旺达，都发生了种族大屠杀。BEE和卡布奇诺社会 　　1994年种族隔离结束之后，南非一开始把财政缩得很紧，几年后又加大了政府开支，有评论认为，南非现在已经接近一个福利国家。生病（包括艾滋病）的穷困黑人可以在公立医院接受免费治疗；目前的义务教育仍收取教材费用，未来这一费用也将取消。 　　从1994年起，南非每年的经济增长达5%，低通货膨胀率、预算平衡，每年新增300000个工作，黑人中产阶级的规模每年增长20%，数以百万计的南非黑人开始享受后种族隔离时代的自由带来的经济果实。 　　但是有比这激进得多的。Lemao Motaung在种族隔离时期是一个研究所的医学技术人员，她看着她的白人同事升职，没她的份。现在她是一家分销公司的老板，向南非最大的电子部门出售美国生产的传真电缆线。这完全得益于BEE。 　　所谓BEE，即《黑人经济振兴法案》，在经济的各个层面扶持在种族歧视政策下曾受到歧视的黑人，比如企业各层次的职位聘请的黑人要达到一定比例，因此要排挤掉一大批白人的就业机会。 　　Motaung现在的公司资产达800万兰特，有6个雇员。她和丈夫每天开一辆银色新宝马车从建在Midrand（位于约堡和比勒陀利亚之间的郊区，居住的大部分为白人）的家中到约堡机场附近的办公室上班。 　　但是和南非其他所有人一样，Motaung认为，BEE造福的似乎是少数有能力的人，而不是为那些急需援助的人提供好处。Motaung也感到委屈，因为大部分南非人会认为BEE是一种不公平的分配，而忽略了她为创业付出的艰辛。 　　对BEE的失望，还来自另一个事实：种族隔离结束了，BEE带来的经济利益重新分配，导致阶级差异取代种族差异，成为南非社会新的鸿沟。曾在南非贸易联合委员会任职的经济学家Neva Makgetla说：“种族隔离时期，黑人是一个庞大而紧密的联合体，然而现在，你身边的黑人兄弟可能一夜成为亿万富翁，这简直是一场赌博。” 　　许多黑人称他们活在一个“卡布奇诺”社会：底部是黑色的咖啡，上层是白色的泡沫，最顶部则是一小撮只是为了好看的可可粉。对于大部分黑人来说，他们获得了自由，但还是不满于贫困。而对于白人来说，即使具有专业素养，还是因为肤色而被拒之门外。1994年后南非约有100万白人因为包括BEE在内的各种原因移民他国，他们同时带走了一些财富，也让原有的一些就业机会消失。 　　Motaung希望她的黑人伙伴们可以耐心一点。“人们把BEE当成是种族隔离的反面，但是他们错了。BEE不是终极的手段，但是它的立足点是对的。” 　　南非也一样 　　邝伟鉴刚被公司从香港派到约堡，不到两个月。他对南非的直观感受是：是个发达国家，但，“有很多落后的地方。有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大型商贸区，别墅区，星级酒店，超大型shopping mall，高尔夫球场，但也有贫民区，路边叫卖的小贩跟乞丐，落后的公共交通跟网络设施。所有白人跟富裕的黑人都是人手一台汽车，所以国家对公路建设投入很大，但大部分黑人日常使用的公共交通却非常落后。” 　　1995年居住在贫民区的人数不到100万，而现在，则达到了140万。穷困人口数也在上升。移居南非已有十年的作家恺蒂写道，“约堡的贫富差距开车只要半小时。” 　　世界上第二大奢侈品集团的掌门人约翰·鲁伯特也出自南非。 他喜欢在开普敦郊外的庄园款待客人，一边抽伦勃朗雪茄，一边和曼德拉谈天；他经常乘坐两架私人喷气机中的一架飞到世界其余地方。 　　的确，贫富差距、犯罪率是这个国家的症候，时不时会发作。筹办世界杯期间，开普敦爆发了工人罢工，有人认为这是种族冲突和治安问题的集中表现。开普敦市长潘达在接受中国媒体访问时，很具外交艺术地做了回应，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了南非社会问题的复杂。 　　潘达说，民众抗议主要是对一些社会问题不满。比如，每个人都想要挣更多的钱，虽然人们挣的钱对日常生活或许足够，但大家可能还会关心其它一些问题，比如住房。有时候工会也会和政府协商解决这些矛盾，类似工会这样的联盟有很大的影响力。关于开普敦的治安问题，他认为情况可能和中国差不多。至于贫富差距，他说，“你们有富人，还有大批的中产阶层，开普敦也一样。” 　　让我们回到文章的最初。现在，南非离我们更近了些。有麻烦，也有进步，它面临的是所有发展中国家可能遇到的问题，不必苛责，他们也从没放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