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斯威士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作为中国大陆公民，你要等到2009年下半年才有机会获得签证，因为在此之前，这个非洲小国并没有和中国建交，而是仰仗其金主台湾。其次，你必须要乘坐一台只可以容纳29名乘客、由Swazi Air Link运营的小飞机，在空服员近在眼前的严厉逼视下，摇摇摆摆飞行近1小时。最后，当你终于抵达斯威士兰的国境。

 

斯威士兰-恩伦贝山

    你开始感到焦虑，因为对于它的认知如此之少，以至很难将它在你的认知体系里准确安放，并且，尽管它紧靠南非，但是和南非的区别几乎肉眼可见。

这时，你要克服陌生感和新鲜感的刺激，冷静下来观察这个还不至于被游历得熟烂的国家。因为，你的时间不多，更何况，进入一块宛如处女地的国度，并不是经常能碰得到的事情。

飞向陌生国度

约翰内斯堡机场的停机坪里有各式的大小飞机，有两架异常漂亮，飞机头上竟然是Puma的标志。然而，等待我们的，是犹如游乐场玩具般的小型飞机 ——Swazi Air Link的航班从约堡飞往斯威士兰的首都姆巴巴内，据称机队一共有13架飞机。而斯威士兰另一家运营国际航空线路的航空公司Swazi Express Airways2008年4月停运，主要原因是缺少资金，因此Swazi Air Link变成到斯威士兰空中交通的唯一选择。

由于客舱内除了座椅外再没有多余空间放置个人行李，因此所有手提行李必须留在客舱门外，再由空服人员一起扔到行李舱去。我们爬入机舱，发现飞机上唯一的空服人员是一位年近中年的短发女士。她一路上给全体乘客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让行程一开始就饶有滋味。

总之，她把机舱门拉上来，费了大力才关严，然后开始像教导主任一样在机舱内来回巡视。她伸手对乘客掏出来的相机尽力一挥，“不行！我告诉你，你再拿出来我就收掉。”她自始至终紧绷着脸，而我们，一半黑种人一半黄种人，共29名乘客，则好像被押解的一群不听话的小学生，在两方的张力中自得其乐。然而再从斯威士兰飞回约堡时，换一位年轻的金发空服员，终于让我们得到了抚慰。

从小得类似马棚的机场出来，汽车沿着台湾援助修建的公路行进，夏天的太阳光刺眼，但不炽烈。我们开始听讲、做功课，了解关于它的基本常识。

关于斯威士兰的二三事

斯威士兰的经济主要靠制造业，并且严重依赖南非，旅游业对经济贡献功不可没，但基本也由南非财团控制。根据世界旅游委员会(WTTC)的数据，斯威士兰旅游业2008年对GDP的贡献达7%，同一年，前来的游客数量增长了4%，相应的旅游收入则增长了2%。

2010年南非世界杯即将开打，斯威士兰旅游局(STA)也在寻求机会把斯威士兰推向国际大家庭。STA已经组织了一些委员会确保食宿业和旅游业在世界杯期间能更好地服务。政府已经拨款改进基础设施，眼下正在建设。他们把2010年世界杯当成意外得来的一次机会，不想错过。对外宣传册上标明，斯威士兰主要的吸引力在于它丰富而独特的文化遗产、传统和多样化的生物，这个国家的环境政策也催生了许多一流的自然保护区。

我们再一次被告知：斯威士兰是全世界艾滋病病毒感染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有近40%的成年人感染艾滋病病毒。过去10年人口数量减少了约1/5，人口平均寿命为44岁(2002年数字)。整个斯威士兰，每15人中就有一名艾滋病遗孤。斯威士兰政府已经号召全民抵抗艾滋病，公路两旁都设立了宣传牌。但积习难改，一夫多妻的传统就是巨大阻碍之一。斯威士兰的男人以妻妾和孩子成群为傲。

国王和他的十四位王妃

国王的后宫生活，可能是斯威士兰更为人熟知的部分。他已经拥有14位妻子。并且选妃仪式听上去极为惹人艳羡。

每年8月底或9月初，上万名少女聚集在皇宫附近，按照传统风俗，全身只穿短裙，手持芦苇，载歌载舞待国王姆斯瓦蒂三世前来挑选。参选者要满足的第一条件：必须是处女。另外据说还会有专人替国王检查：中选者是否携带艾滋病病毒。

这一天也就是斯威士兰两大节庆之一的芦苇舞节(当地语发音为“乌母兰卡”)，也称“少女节”，持续7天。本国所有适龄未婚少女都可以参加(根据规定，参加的少女人数必须在5000以上)。芦苇舞节原本是斯威士兰庆祝少女成人和表示贞洁的传统盛会，1999年国王姆斯瓦蒂三世开始把它变成选妃场。

少女们趋之若鹜，不知男女平等为何物，只想抓住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上一次芦苇舞蹈节首日就吸引了近6万名少女。在现场，16岁的玛姆巴直言不讳：“我想要生活得好，有钱，富裕，有宝马和手机。”

《福布斯》“世界上最富王室成员”的排名中，姆斯瓦蒂国王作为非洲唯一的代表，赫然列于第15位，据称他拥有达140亿欧元的资产。与之对照的是斯威士兰普遍的贫穷，2/3的民众仍处于赤贫状态，失业率达四成之高。

难得的，Swazi Spa Valley的按摩师Susan,看得超然。有2个兄弟、3个姐妹的她，从非洲小国马拉维辗转到同样不发达的斯威士兰求得工作。她兴致勃勃地询问我亚洲的男女如何相处，又置身事外地感叹，在她的国家，女人为男人料理家事、生养孩子，受苦无穷无尽。斯威士兰国王在她那里没有诱惑力，当然她并不是本国少女，但是她安于她自己的人生，并且从世界各地的客人口中听世界各地的故事，同时为自己感到满足。
 

斯威士兰温泉酒店

在The Royal Swazi Spa，分配给我的房间服务员Vuyisile是另一款的非洲女性，同样的乐天知命。黑而宽厚，形神俱似《乱世佳人》里的黑嬷嬷。光着脚进了房间，希望自己隐身般的开始打扫，身手还算轻盈。完毕后向我揪起她胸前的名牌，担心我的小费错留给了别人。她在酒店只领相当于两三百人民币的月薪，家里还有一个在上高中的孩子。最后一天她亲手收到了小费，便用她黑得发亮而且强健的手臂尽可能温柔地拥抱了我，感谢发自肺腑。

这就是朴素生动的皇家斯威士兰温泉酒店。四周是草地和亚热带树林。一分钟驾程之外有72-par的高尔夫球场。甚至有神山，收集雷电之能量，酒店的Spa就采集那里的热石，研发出专有的热石疗。新娘们婚前会选择来一个14日的项目。

酒店正装修，要将过去凝重的风格改得明朗，墙面漆白，再把电线布得更方便使用些。如果你入住的是300号房间，那么恭喜你：你住到了酒店此时的最后一间空房。这是酒店的特别安排，也许是为方便统计，也许还会另有什么惊喜也不一定。

大堂里就有赌场，你也许可以在此遭遇你的惊喜，斯威士兰准许博彩业，它也是闻名遐迩的皮格斯皮克赌场的发源地，前来的外国游客中约60%为赌客。

草地滚球同样新鲜，在颇具殖民风情的房间阳台外，一片绿地温顺地铺开。打法类似保龄球，因此也叫草地保龄球，但是用来击打的球体更小。发型有奇趣的酒店公关经理是本国人，却毕业于约堡的大学，她尝试着把球抛出，在明亮的阳光下把身形拉得很长，有种舞蹈的视觉效果。

或者可以骑马。不大的马场，却有十几匹马在马厩内外，还有四五位黑人孩子，用楚楚动人的眼神紧看马师演示如何整置行头和上马。接下来，他们强忍着笑颜，矜持而庄重地跨上马，远远地去跑上一圈。路上经过的足球场，有两队人马正在厮杀，当他们看到经过的中国人面孔，便一边奔跑，一边嬉笑着挥手招呼。

草坪对面就是轮廓清晰的村庄，参差不齐的农舍沿着山脊一级一级上升，布满整个山脉，遥想那就是烟火升腾、实实在在的斯威士兰，希望可以一步跨进去。

玻璃厂和蜡烛厂的手工传统

对斯威士兰的经济贡献最大的该算制造业，它的手工制作传统十分强大。从斯威士兰酒店出发，半小时抵达恩圭尼亚玻璃厂。门外种了薰衣草，养着孔雀，室内却犹如一场现代而便利的玻璃制品展览，楼下则是热火朝天的工厂。

恩圭尼亚玻璃厂创建于1987年，76名玻璃匠人各有分工，能将玻璃胚吹制成各色各样栩栩如生的动物。比起南非稍嫌粗糙的手工，这里的玻璃工艺要细致得多，据说1小时才可做好一个威士忌酒杯。

在玻璃商店内可以挑选非洲五大(狮子、大象、犀牛、野牛、花豹)的玻璃雕刻，还有酒杯、花瓶和红酒塞，或各色玻璃摆设，有些颇具奇想和情趣。令人吃惊的是，恩奎尼亚玻璃厂还有极明确的环保意识。玻璃厂所用的原材料全是从斯威士兰各地回收的碎玻璃，玻璃厂甚至联合当地的学校及团体，组织孩子们去路边清理垃圾。

为防止泄露工艺，恩圭尼亚玻璃厂不允许拍照，而在另一间蜡烛手工作坊Swazi Candles，可以逼近了看个够，匠人甚至愿意把手势放慢成分解动作。尽管门外蹲坐的当地孩子害羞得不肯拍照，连笑意都不肯露。

Abraham Mndzebele是作坊的老手，他开始学习蜡烛制作已有十年，还代表作坊，为南非白人的老板去过欧洲诸多国家推广和销售。作坊里并不是所有的工人都能说英语，这取决于他们的教育程度。但是Abraham能说流畅的欧式英语，有白人孩子经过时，他闪着水汪汪的黑眼睛，大胆又谦虚地为他们讲解。

Abraham喜欢旅行，和各种各样的人交谈，他喜欢知道更多更多的事情。他自然也问起中国，他已知道：中国人很多，节奏很快。“是这样吗？” 他问，仍然闪着水汪汪的黑眼睛。我遗憾地告诉他，正是这样，他于是明显地表现出惋惜。他去欧洲很多次，在一些国家发现很好的一件东西：公共教育。但在斯威士兰，他说：“大部分人没有钱去接受教育，因为支付不起。” 他最终还是最爱斯威士兰，因为这里很放松，这里的人简单又善良，但仍表现出理性。

当民族歌舞是一场表演

据说斯威士兰族和祖鲁族的区别很小，可以从民族文化村的民俗歌舞表演一窥究竟。

领头的斯威士兰族姑娘作风已经像城市里的姑娘。她跑出来热场，知道怎样让观众热情高涨，知道在哪里该停下来等人掌声，连说的英语都非常纯正清晰。接下来的舞蹈，由缓和逐渐进展到激烈，掀起一团一团的尘雾，脚踝上的贝壳链沙沙作响，像人声之外的另一个声部。没有人说得清舞蹈的具体含义。男女分成两拨轮流上场舞动，奋力抬脚直举过头顶，再狠狠踩落地，带着竞技的意味，后来进展到几乎是一种武力的较量。还原到原始部落的环境下，照人类学的说法，该是为狩猎或争战的鼓动和热身，或直接就是一种象征意味的挑衅和应战。总之，和着那顶头的大太阳，场上场下都是一身身的热汗。观众五次三番地前去，兴致勃勃把钱甩在他们的脚下，仿佛泄愤一般，很奇特，不知什么风俗。

舞蹈结束，现代风味的热场姑娘开始兜售DVD制品，观众散场，场上的小伙子们转而唱起英文歌曲，关于过去，他们唱道，“you were fighting each other。”后来又唱天下大同：“You are mine, and I am yours。”也用来传情——小伙子们向边 离去边回头的姑娘们抛了几回媚眼。

在这里也尝到一种当地食物，名叫tripe，将牛内脏生煮，辅以一种特制的酱，入口仍是生腥逼人，非要有勇气才能尝试。

超现实的野生动物园

经过乡间颠簸的小路，昏昏欲睡，最终来到Mlilwame野生动物保护区。分两队人马，换上敞篷的路虎越野车，奔赴不设防的非洲草原。司机是斜系着一块长布的斯威士兰族人，敦厚让人顿生安全感。只是好生奇怪，他和旁人吆喝着，一会儿提上来一只冰桶放在他身旁。

草原上最多的还是角马、黑臀羚羊、斑马和长颈鹿，两两都见惯了，相安无事，从从容容地对看。但是半路上突然被一只小小的鸟停在那儿挡住去路，斯威士兰族人司机立即停下，直等它飞走才继续上路。

一时是密林——中间有一林，扑鼻的柑桔清香，老疑心是谁的精油打翻，气味未免太纯正精粹；一时是开阔平原；一时是摇摇晃晃小山坡。一车人，受了什么蛊惑似的，开始唱歌。迎着向晚的风，顺从接受那无法拒绝的凉意，有一些得意忘形。司机手搭凉棚寻路，像位冷静而有智慧的向导。在我们的诱导之下，他也唱起歌来，表演的是他的自创曲目，其中的歌词是这样的：I love you baby，I need you my darling，合着他沙而颤抖的嗓音，真是突兀的温柔。

几经周折，经过同时住着河马和鳄鱼的池塘，曲里拐弯渐渐往山上爬。天越来越暗下来，变成更冷更干净的蓝绿色调。

在经历几次大惊小怪快要越过悬崖的倒车后，我们终于凌绝顶。要调适一会儿，才可以接受这种豁然开朗。空气中没有任何杂质可阻碍我们的视线，山下有村庄，天际线的颜色正在微妙流转，难以言喻。山顶一块高悬的岩石，据说是给部落的人施刑用的，犯人被戴上脚镣，有两个选择：自己跳下去，或者被推下去。

在夕阳落下之前的短暂时分，我们终于了解冰桶的作用。长袍斯威士兰族人从里面变出取之不尽的啤酒和饮料。这是谁的天才想法！因为啤酒和敞篷越野车，我们立即变成了广告里的人。而面对那与天体一体的山与林，我竟感到有点羞愧。